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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山人问远游观地理书 宋末元初 · 郑思肖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三三二、郑所南先生文集
所南翁,福之连江人也,落命吴中,不与世接久矣。
夫何天风,吹子来前,与吾相见,问远游观地理之事?
而子又谓某家传地理学几二十年,以能问于不能,何邪?
终不成味古人之所残,钓吾子之所蓄,倒售于吾子?
陈言泛意想不足以新子之听,既有问,只得破口倾出自己胸中之天,以廓吾子之天,勿怪其荒诞无绪,不与地理书同也。
今吾六十四岁矣。
二十二岁,壬戌二月,我父菊山先生卒于吴中
十一月,葬于长洲县甑山之原,天幸保全四十三年,略无他说。
幼尝闻我父曰:「汝祖卒于枝江县主簿,葬于南门外
我一两岁失怙恃,莫知所在。
丙午岁荆州,止望祭于南门外
我祖宗坟墓,俱在吾连江透里,我终天憾恨不消」!
今我祖之墓不知何如,我父之墓未知其往,又为无后罪人。
惟有终天痛哭于罔极,尚忍言坟墓之事邪?
古之葬者,厚衣之以薪,葬之中野,不封不树,将以泯之于太朴之天也。
刘向言,黄帝时始制棺椁。
自是以后,缘情制礼,三代损益,尚从简朴。
宁俭宁戚,为礼之本,始得尽子孙之心,又得尽春秋霜露之感,祭于斯,拜于斯也。
古人胸中高明,一见便了,所以古法人人皆葬,皆无疑背,罔不合宜;
未若后世,唠唠叨叨,支支离离,弃本逐末,侈为乖谬。
司马温公《葬论》、伊川先生《葬说》,允为儒者正大之论,终难磨灭。
唐吕才救时,《卜宅》、《禄命》、《葬》三篇,其说亦正,所学则浅陋也。
吾每思之,天地间山水奇绝之处,世间富贵之人,各有气数,安得人人俱得吉地葬之?
又安得富贵之人复得吉地,世世永享福寿富贵邪?
天地亦不肯妄加祸福于人,亦安得使人可弄智术,移易天地气数祸福邪?
坚欲厚葬吉地,决动温韬窃发之心。
江南罕有数十年完坟,何独樵儿牧竖、荆棘狐狸之悲乎!
凡子孙坚欲上穴为安厝,计有数十年求之不得者,非惟死者不能妥其阴魄,而生者空劳心费财,有累养生送死正理。
强留死者未得入土骸骨,却为自己他时富贵之谋,何孝子顺孙之用心哉!
抑不思《左传》曰天子七月而葬,诸侯五月而葬,大夫三月而葬,士踰月而葬?
葬节,书法或书其缓,或书其速,或书其礼、其非礼、其过制厚葬。
《春秋》其严乎!
与《礼记》葬期微有异,是为古制必有以也。
且地理之说,其可考者,自公刘居豳有相其阴阳之意;
至十四世周成王有命召公先相洛之事;
孔子有「卜其宅兆而安厝之」之语,卜者择其吉也;
《礼记·曲礼》已有「前朱鸟、后玄武、左青龙、右白虎」之说。
暨乎《春秋》、《左传》,书葬多主乎大义,不及葬法。
《仪礼》、《礼记》丧祭最备,语葬亦多主乎礼,不及葬法。
《檀弓》:「县子曰:夫丧不可不深长思也」。
至于葬独不深长思之何与?
又当思。
国子高曰:「葬者,藏也,欲人弗得见也」。
孟子曰:「无使土亲肤也,是掩亲之道也」。
孔子曰:「葬于北方北首,三代之达礼也,之幽之故也」。
《礼运》曰:「死者北首」。
郑康成注,谓「地藏为葬也,是不可首南、首东、首西而葬也」。
此三代之葬法也。
子游问丧具,夫子曰:「称家之有亡。
有,毋过制;
苟亡矣,还葬,县棺而封(窆同。)」。
谓无则便为窆,束棺直下而葬也。
孔子曰:「吾见封之如堂,如坊,如夏屋,如斧,马鬣封也」。
孔子延陵季子习礼,观其葬长子于嬴博之间。
孔子曰:「其坎,深(去声。)不至于泉」。
谓度深得宜曰深。
此即孔子之葬法也。
孔子合葬于防,封之高四尺,从周制也。
有子曰:「夫子制棺四寸,椁五寸」。
孟子曰:「中古棺七寸,椁称之」。
则棺椁六向俱当厚也。
庄子曰:「卫灵公死,卜葬于故墓,不吉,卜葬于沙丘而吉,掘之数仞,得石椁焉」。
则周末已重卜葬之吉凶矣。
汉兴,风俗渐繁渐华,正如汉京房辈卜筮之断,不如《左传》载卜筮之断明白简当也。
淮阴侯布衣时,贫无以葬母,乃行营高敞地,令其旁可置万家者。
太史公淮阴人言,视其母冢良然。
则汉初已尚地理山川之胜矣。
至晋,地理之术盛行,如羊祜「犹出折臂三公」,陶侃牛眠地郭璞「葬龙耳,不三年当致天子」等说,久相传为美谈。
地理家谓始于赤松子
《青囊书》、《锦囊书》、《狐首经》,樗里子、青乌先生、郭璞、一行师、袁、李、曾、杨辈,俱精其术。
郭璞青囊中书,已为火取去,今所存《狐首经》为第一书。
迩后其书千百,议论纵横,遇有安厝,咸以此事为重,诚不可废,流至于今,耀为奇术。
子毋以是而动心乎!
欲以市道网利,则不可;
欲以阴骘存心,则可。
有足力无眼力,则不可;
有足力有眼力,则可。
欲之天下四方,观天地造化,观天地气数,观天下山川,观天下人物,观天下风俗,观天下文章,观天下万事,观天下万物,则可。
子正少年,锐气英发,宜为古人,宜学儒者,不优于儒者不足以通天地人也。
吾其人也,吾之上即天也,吾之下即地也,中其中者吾也。
以其中仰乎上,则苍穹高悬,尊不敢望;
以其中俯乎下,则大块横陈,近可谛视。
足力所到,目力所穷,了不可逃于吾胸中。
既不可逃于吾胸中,即今双足之下,尺寸之地,来龙从何发源?
若不能见吾双足之下来龙,则不知吾眼底所见八方来龙;
若不见吾眼底八方来龙,则不知此县此州众山众水、一丘一壑各各来龙;
若不见县州山水丘壑各各来龙,则不知九州五岳万山万水各各来龙,则不知至远八方、遐陬绝域、四大海中一切大小山水、洲潭诸国不与南阎浮提中国接壤之地各各来龙;
毕竟毕竟不知渺渺茫茫、无边大地大海全体来龙。
欲知茫茫渺渺、无尽无尽大海大地全体来龙,胡不以仰观俯察、近取远譬之理,反覆精思天地人之全体,更反覆精思之,复反覆精思之,求于必悟,以通其太妙!
昔者大禹随顺山势,浚导水脉,因其地理支派,别九州以治水本,不论天下地理形势,南扬北冀,东青西雍,中间周围三四万里,为尧之九州天下。
尚书》以积石为河源,苦不远穷于析支、渠搜之外。
《周礼》大司徒求地中以建国,周知天下地域广轮之数,远不出于九州之外。
唐一行以山河之象,存乎两戒。
其北戒自三危负地络之阴,屈曲入东北,至朝鲜,是为北纪;
北纪为胡门,河源为北纪之首。
其南戒自岷山负地络之阳,屈曲入东南,至闽中,是为南纪;
南纪为越门,江源为南纪之首。
两戒乃雍梁以东,两支山势,两支水脉,只是论唐天下十道之形势。
更自三危而西北,几万里方至昆崙山,始是黄河之源。
汉使张骞穷河源,《续博物志》谓至宛间,见河水,初示达其潜发处小昆崙山,宛间至大昆崙山尚极远。
钦《水经》谓昆崙山嵩高山西北五万里,高万一千里,《淮南子》、《博物志》其高如之。
司马迁、班固咸赞昆崙山高二千五百余里,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,正是大昆崙山
其上即释氏阿耨达多池,流出四河,黄河居其一。
东土之山势,咸自西北大昆崙山迤逦而来,至王屋太行飞狐上党诸山,为东土天下之脊。
自大昆崙山更西南几万里,方是天竺国
更几万里以上,方是西海
倘不能尽论南海之南、北海之北、东海之东、西海之西,非大地之全论。
不知其大,焉知其微,微者以何为体?
不知其近,焉知其远,远者以何为界?
知地而不知天,知天地而不知人,知人而不知天地,知天地人而不知万物,非知天地人之全论。
天不独为天,亦不自知其所以为天;
地不独为地,亦不自知其所以为地;
人不独为人,亦不自知其所以为人;
万物不独为万物,亦不自知其所以为万物。
彻见三才之机,互而万之,则三才之道妙矣。
天形圆而完,其体则正,故能范围造化中大全之体,则以日至天顶为午,日入地底为子。
地形方而平,其体则偏,仅能函载天运内下半之体,则以极南为午,极北为子。
天道虽左旋,天气则下降;
地道虽右转,地气则上腾。
地势虽散漫,平走八极,而向东向南,最低最弱最薄。
地运则在地中,密移东西南北,而不定地外。
地之全体,则在大海中,随春夏秋冬,四游而有准。
然地之正体以下,以北为正,丙午壬子,正当其正。
山亦地也,为阳中之阴而峙;
水亦地也,为阴中之阳而流。
山以南为阳,以北为阴;
水以南为阴,以北为阳。
山体虽镇静,其势则活动;
水势虽浮动,其体则平静。
东土水势虽东流,东海潮势则西上。
东土山势皆自西北昆崙山发源,乾山为山之正位,为先天之艮山,后天寅为艮山,亦为山之正位。
昆崙山西,山皆西向,水皆西流。
南海北海东海西海之外诸山,皆深深远远,自海底而来突出,未易评论,决非《山海经》所能尽知。
地之阳气尽从地底而上,故纯《坤》之伏卦为《乾》。
山之阳气亦自地底而上,由卑而高,阳气直达山顶,故《艮》之阳画居最上爻。
冬至后,阳气盛,水土渐重;
夏至后,阳气衰,水土渐轻。
坤虽柔也,其动也刚;
坤虽静也,□□□□。
翕则歛而归根,辟则散而生万物。
夏至一阴后,至闭塞成冬时,地气亦上腾,但至深、至微、至密耳。
午时后亦如是。
以天地间未尝有一息不升降流行之造化也,而人亦未尝有一息不升降流行之气脉也,而坤地之妙用亦未尝有一息顽静而不流动也。
潮者,海水还归尾闾之底,为潮落,大海气脉吸而入也;
尾闾外之水,涌出大海之上,为潮长,大海气脉呼而出也。
良以望夕之月受阳,光正满,则望夕之阳潮,直至子时正盛而正满;
晦日之月还阴,魄正满,则晦日之阴潮,直至午时正盛而正满(世传初三、十八为潮大信,如阳极于夏至,而未月之末热愈炽,阴极于冬至,而丑月之末寒愈冽也。)
月与潮、与人身中阳精药物,体虽不同,而同一造化。
又日月五星行度,一切星辰,一切风云雷雨等,又阴阳、五行、八卦、八门、九星、太一、十六星等,又劫数、年月、日时、时节、气候、支干、方位,一切吉凶神杀,一切天神地祇,一切诸法,一切造化,妙用无穷无尽,皆一一各各变化不同。
又天下无尽世界,地不同,山不同,水不同。
一丘一壑,相距不多,步尺凿深,或间寻丈,土性、土脉、土色、土味、土声,水性、水脉、水色、水味、水声,石性、石脉、石色、石味、石声,一一不同。
各地所产禽兽,所生草木,以至种种万物,其状其性,一一不同。
三才、万物、万事、万法、万变、万异,无穷无尽,一一各各不同。
其不同,一一虽不同,一一莫不皆有伦序。
文理支脉,一一各相背而驰,不相统,不相合,不相通,不相同,自生自灭,自始自终,自形自色,自性自命,各为络绎,各为经纬,各具一切,各办乃事。
非真不相统,非真不相合,非真不相通,非真不相同。
不同者、不通者,形也,事也;
通者、同者,理也,气也,数也。
莫不皆自宜其宜也,莫不皆自然其然也,皆所以错然倒顺,弥纶宇宙,以立三极也。
天地人万物,皆活物也。
皆以南北为经,东西为纬也,皆一理也,一一皆以大造化为本。
大造化以何为本?
真阳生意为本。
天以之散为万象,地以之散为万物,人以之散为万事。
其根源,一一杳冥乎至深至深玄微之中;
而事业,一一发见于无尽无尽广大之外。
其实皆原于真阳生意也。
真阳者,体也;
生意者,用也,二者本不相离也。
不伪于伪曰真,不阴于阴曰阳,不死于死曰生,用之无尽曰意。
故曰真阳生意。
其天地人之神气乎!
其天地人之命蒂乎!
不以古今变,不以顷刻停,鼓舞万化,无有终极。
其机或焉滞,天地闭,在人则病;
其机或焉息,乾坤毁,在人则死。
《列子》曰:天地,空中一细物耳;
人,又天地中一细物耳。
然其理甚妙,其心甚大,其机甚微,其气甚深,其体甚真,其用甚溥,可以与天地并,而参天地之化育者,以此天犹吾身也,地亦犹吾身也。
今吾之身,相与生其生者,皆十二经脉、奇经八脉,乎至深至妙之中,层负万气,支缕万脉,统绪相缠,首尾相衔,次第相轧,玄妙相应,贯顶贯踵,纵横维络,五脏六腑,四肢九窍,周匝循环,呼吸吐纳,灌注井荥,流通荣卫,气血筋骨,精神魂魄,三百六十骨节,八万四千毫窍。
以之为身,其妙未尝不相通也;
以之为穴,至于种种之事,其妙用又未始相同也。
此所以为一身来龙之关键也。
其能如是者,乃吾身中下丹田先天、先父母一点真阳生意流衍之妙也。
其人之神气乎!
其人之命蒂乎!
当天地造化、真阳生意动时,人之三焦之原、十二经脉之根本、双肾之间、下丹田至深深至微微之中,一点真阳生意先动,任、督、涌泉一时俱动。
天地人万物,咸同此真机而相通焉(双肾之间为下丹田,出《神景内经》,冯玠注《难经》八难下注引之甚详。《黄庭经·脾长章》注引《玉历经》亦然。又道藏别经,处处皆同此说)
人能通真机之妙,得此真阳药物,聚则成丹,不聚则不成丹,乃妙于人者之聚也。
粤自判重浊为地之后,柔者为土,刚者为金,顽者为石,英华荣茂者为草木,杂气为物,秀气为人,皆依于地而形其形者也。
然皆不识地之所以为地,能博厚无疆,发育万物,何所藉而能如是?
孰知夫大地之下,皆一重土、一重泉,相间为九,因而曰九地、九原、九垒、九泉也。
层负万气,支缕万脉,柔顺巩固,荡化流跃,斜细其轴,互为钳锁,深运其机,密相橐籥,张布玄网,维络地根,非金非石,非水非土,千千万万,经攒纬织,牢牢不可解,重重不相碍,绵亘持抱,几千万亿里。
无边大地,悬浮于茫茫无边大海之上,以之为地,其妙未尝不相通也;
以之为穴,至于种种之物,其妙用又未始相同也。
此所以为大地来龙之关键也。
其能如是者,乃大地底至深至玄,先天先地,一脉真阳生意流行之妙也。
其大地之神气乎!
其大地之命蒂乎!
下镇地根之大宝也。
真阳生意跃为浮散,流溢于浅浅之处,则地气泄而虚耗,不用之犹不足,凡百事皆不宜;
真阳生意妙于凝合,反抱乎深深之根,则地气密而柔实,虽费之亦有余,在天下则太平,在人则寿,则为神仙。
真阳生意,其天地人万物之福基乎!
《淮南子》、《博物志》所载,地下有四柱三千六百轴,非真有其形,聊借譬喻真阳生意有大力量,负荷世界,支撑劫运也。
竖亥、大章所步几万几亿之多,非真有其数,不过测量博厚无疆之地势也。
又如十大洞天、三十六洞天,亦孔穴之至大者,可以通仙灵出入之路。
洞者,空也,通也,洞而为天也。
纯是阳气结而为骨,潜自况,分跨海外,洞洞相通,犬牙相错。
十大洞天、三十六洞天,只是一洞,外无隙罅,内有光明,不入凡秽,密贮妙暖。
十大洞天、三十六洞天、七十二福地,皆地底真阳生意凝结流衍之妙也。
三十六洞天不可葬,如人身上有三十六穴不可针;
七十二福地不可葬,如人身上有七十二穴不可灸,俱禁穴也。
洞天福地,神仙长生之气,不可以尸气犯生气也。
其洞中四通八达之路,为大地来龙之骨,与人脊梁四肢节节相柱、有筋附骨络之、外寔而无穴、中通而有阳髓之意相同。
世人肉眼不见身内支脉,节节有条理,竟以此身为块然之肉;
世人肉眼亦不见地底支脉,井井有条理,亦竟以大地为块然之土。
殊不知天地人万物,皆有文理支脉。
烟缕冰澌、壁裂瓦兆,尚有文理;
谓之地理,独无文理支脉乎?
曷为地之文理支脉?
其来龙者,地之根源所自本也;
又取其势如龙之来,蜿蜒活健也。
势之大者,厚德载物;
次则广阔坦平,委蛇坡陀,崄峻崔嵬之状也。
支者,势之分也,又外则路之所通,内则脉之所贯也。
脉者,真阳生意流行之迹也。
穴者,地气山势、来龙支脉真阳生意之妙,毕聚于此,凝结不滞,活动不流之窟也。
此穴之能福于人者,真阳生意凝结不滞、活动不流之泽也。
穴者,窍眼也。
针穴、灸穴非窍眼,曰筋、曰骨、曰肉,不曰穴;
葬穴非窍眼,曰土、曰石、曰泉,不曰穴。
以其能通不能通内外气脉之机为义。
高土为顷,兆域为墓,即宅所兆也。
兆,朕也,谓地之一罅微露造化毫芒妙处,即窍眼为穴也,与凿井无窍眼通泉脉则不为井之意同。
凿井,横出泉眼来处,近浅而易竭,水味汗泛;
直出泉眼来处,深远而不竭,泉味清甘。
土实水妙,土虚水滥。
方方处处凿井者,见地下土与泉,各各层层,色泽气味,亦难尽其说。
泉之正直而上,曰槛泉;
县出曰沃泉,谓倒溜而下也;
侧出曰氿(音轨。)泉;
涌出曰濆泉;
所出同、所归异,曰肥泉;
所出异、所流同,曰瀵泉;
井无水,曰眢井。
水一也,以泉来处不同,而名不同,味亦不同也。
山地一也,地脉阳气发源不同,有散出者、横出者、直出者、曲出者、半地出者、一脉分众脉者、众脉合一脉者、地气竭有穴无脉如眢井者,其类众泉之各异出而异名也。
山势以横走而来,地气当直上而出。
横者束之胜则穴深,直者汉之胜则穴浅。
地之阳气胜为有余,山之形势胜为不足,山地二脉纽结均平为兼美。
其间之脉,山势互横互直,互斜互曲,互正互偏,互相坱圠,种种内异脉、外异状不同,又过于泉脉多多,以是聚而为穴,又一一不同。
有山势地脉,相逐相轧,相束相入,回抱真阳之气,倒溜结秀于地中者,此归源之穴也。
此最难得难识,发虽迟,葬之久久,子孙终有奇特得道之士。
穴之为穴,非千万可悉,议其所以为形势气数者。
形者,天生其物之象也;
势者,物情前陈之状也;
气者,天地万物盛衰之候也;
数者,天地万物盛衰之限也。
形势乃天地万物之部位,气数乃天地万物之机括。
形势外也,气数内也。
一切形势,卒难自变,尽是气数逼之换骨。
形势虽奇,气数未来,无以发其妙趣。
有华丽之屋在焉,无富贵之人居之,纵华丽亦衰冷,其如辜负此华屋何!
地乃阴物,乃寒物,乃查滓物,而于阴寒查滓中,得阳和精华之妙,非宝而何?
真阳生意而何?
真阳生意,实自深深地底根源而来,与人之一身十二经脉、奇经八脉远远自下丹田、任、督、维、蹻诸脉根源而来,见于骨节皮肤之上而为穴之势颇同。
天地人造化之机,悉不在外,悉在内,悉不可见,悉不可知,故妙故神。
世人焉得见之?
焉能知之?
地理之法又与针法同。
不知医脉者则不知病,不知病者则不知正穴。
毫釐之差即不得穴,或得其穴,针之无法,浅深不中度,反病于人。
不识真来龙者,则不识真形势气脉;
不识真形势气脉者,则不识真穴。
大地茫茫然,不可尺寸量,或坐向不当,或失于东西南北之微差,或深浅不中度,皆不得气脉之正。
形势正而气脉完者,唯一穴,祔葬则分矣。
祔葬即合葬也,祔葬亦有离合之分,卫人之祔则离,鲁人之祔则合,谓隔椁别圹之分也。
《诗》云「死则同穴」,《檀弓》曰「合葬非古也,自周公以来未之有改也」。
《丧大记》曰:「男子不死于妇人之手,妇人不死于男子之手」,意不欲死者恋恋于所私乎!
子孙附葬于其下者,皆受正穴之福泽也。
葬骨殖初无偏正,势又轻矣;
葬衣冠杖履,则寄诚也,盍取形势正而气脉完者为善?
形势虽正虽完虽妙,气数已过,非吉也。
识形势易,识气数难。
识穴尚易,定正偏、浅深尤难。
才遇形势气数,得其大体,正以主之,众者客也。
主为君,客为臣,君居正位,臣伏四方。
须当熟视偏正,不必苦泥末节。
穴不真,位不正,不可作如是说。
若人平日心地不开,眼力不真,临时微差其意,则龙侧虎倚,风击水冲,关系不小。
风水有涣散之象,山风有蛊坏之象。
风能扇播地气,夏至以后,风自上而下,渐渐吹来,直入地底,曾有为巽风吹侧墓中之棺者。
水能冲地气,能泄地气,能截地气,使山地气脉直从水底过地而去,亦能回抱地气,映带地势。
当要冲处,俗谚戒之。
如当风门水口,遂相袭以为看风水。
最忌无情之风,无情之水,无情之山,无情之地。
内无含蓄,则直,则露,则无情,则不吉,以其不能聚真阳生意而为神气也。
或微拱而不聚,或聚而不凝不活者,为虚位,为盲穴。
似聚者,暂驻而即去,微有渗漏,便不完实。
真聚者,凝结而不滞,活动而不流者,为真穴。
其真自千里、百里、十里,从他山分势舞来,至此歛然而止;
或自地底发源,深深直上,至此欣然而聚。
多有真似种种物象之形者,或平原旷野间,或水底,或石罅,别有奇异,有非人世可窥睨其深邃之妙者。
其地之上也,外欲密而内欲敞,欲常见日月,欲不紊阴阳,欲最茂草木,欲不生蛇虺。
势欲团簇,气欲疏通,意欲清美,色欲明净,脉络欲雄健深厚而不露,骨肉欲匀实柔净而不枯。
骨者,石也;
肉者,土也。
大体欲左右宛转,拥护环绕,顾恋有情,如朝王者,然后为佳。
使其地气支脉涌沸而透为一窍,山势来龙旋折而注为一窟,两宜相入,通而为一,停涵蟠蓄,众妙絪缊,凝结而不滞,活动而不流。
其地之下也,外必柔而内必化,土重而体清,纹细而髓深,暖如,气如云,润如琼,粲如金,流泛甘香,不与土同,群奇杂瑞,丛然相献,内外四方,靡不相宜。
其一山一水、一丘一壑之神气乎!
其一山一水、一丘一壑之主位乎!
环视此外,皆奴仆尔。
一窟虽密,其上必有瑞气,其下必有灵物;
一窟虽微,其余润所及,或数里,或数十里。
莫不随其地气支脉、山势来龙、相宜情态、委蛇踊跃、远近大小、清浊浅深、高下轻重、盛衰通塞之势之意,为地为穴之优劣。
势之所驻为止,气之所会为聚,止而不聚则非穴,山脉地脉不止则无穴。
果能抱真阳生意之妙,止而聚,则为穴。
此妙于地者之聚也。
人多看山势之止,不识地气之聚。
山乃附于地者也,当以地为主。
平原旷野间,当独论地下气脉气数。
多不喜平原旷野,以为无形势可取,正缘不见地下气脉气数盛衰端的尔。
平原旷野间,忽得暖妙润之地,虽不如山之高峻,而远于应验,因其平坦,极是耐久而平稳,是以古者葬之中野也。
先论地气,然后论山势,乃为全论。
山势露在外,易见;
地气潜在内,难见。
止以山言,聚以地言。
《易·萃卦》曰:「观其所聚,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」。
聚之义妙矣哉!
天者大造化之聚,地者山水土之聚,都邑者人民之聚,山者土石之聚,海者水之聚,圣贤者道德之聚,儒者德行才学之聚,佛者福慧之聚,神仙者纯阳之聚,男女者父母媾精之聚,富贵者福德之聚,一切诸宝货造化秀气之聚。
皆聚则妙,不聚则不妙。
聚则富贵而有权,不聚则贫贱而无权。
大聚则大妙,小聚则小巧。
久聚则久耐,暂聚则暂美。
大凡阳气聚则暖,暖则生精神,生万物,阳气聚,为生、为吉、为福;
阴气聚则寒,寒则不生精神,不生万物,阴气聚,为杀、为凶、为祸,不可不辨。
阳气浮于浅,则为暖;
阳气极其深,则为热。
人之水脏之下极热,不热不足以化诸食,不足以运诸世事;
地之水轮之下极热,不热不足以缩诸水,不足以消诸阴气。
万物之生,其受气虽偏而杂,只是藉此一点暖气,以生其生。
真火,即真阳生意也,为三才万物立深深之寿根也。
深深者,不外其外,而内其内也。
世人不论内论外,高人不论外论内。
外富内贫,外强内弱,外胜内不胜,非福非寿,非根本之论。
有能一觑直透数万丈波涛之底者,方见龙宫海藏分明,可唾手取第一颗镇海明珠。
有类如是之地,不生奇特之人,必生奇特之宝。
所以佛仙胜迹、鬼神灵宅,多据山水秀异所聚之地,可以赫其灵,可以尊其神,葬者可以妥其魄,可以昌厥后,皆天地山水、真阳生意气脉凝结不滞,活动不流之妙所致。
其地人神气之流庆乎!
缅想《周易》圣人为棺椁治葬之法,翻《巽》初六为《兑》上六,是为《大过》卦,《大过》乃始乎《巽》阴、终乎《兑》阴之卦。
虽始终乎阴也,包乎外初六上六之阴画,包乎内二三四五阳体,是拱其阳而聚之于内也。
始于入《巽》之阴,终于悦《兑》之阴,《巽》开阴卦之始爻,《兑》了八卦之终事,始可以终乾父坤母之大事,能了父母送死之大事。
当以外拱其阴以包之、内聚其阳而实之之地而葬焉,则死者入而悦矣。
有归根还源意,孰曰游魂?
上古葬之中野者何?
中野者非独指一处,凡一山一水、一丘一壑所在,莫不有天地正中之位,天地正中之气,外而得地势之正,内而得地脉之正,其真阳生意之机之聚,宁不在是?
宜东不东,宜西不西,宜南不南,宜北不北,宜高不高,宜低不低,宜深不深,宜浅不浅,如盖覆函,分毫不差。
微有参差,即不相应,皆非中也;
气数已过,气数尚远,亦非中也。
中则和,不中则不和。
和则真阳生意聚矣。
古者葬之中野,圣人以棺椁取《大过》,皆寓葬法于言外,诸葬书尽不议及此。
若地理四面形势似乎潮落,吸其真阳生意归歛地中,密拘于内,是为葬者之穴;
若地理四面形势似乎潮长,嘘其真阳生意浮漾地上,流润于外,是为生人之居。
此阴宅、阳宅之分也。
若倒用之,力则减矣。
开辟初心,发而为真阳生意,以溥大化。
天地尊位,山泽通气,本不为葬而设,本为生民立极,鼓三才万物生死之机,开斯世兴衰无疆之运。
先古气清,后劫气昏,此意玄赜,存于不论。
一郡有一郡之形势气数,一县有一县之形势气数。
坐向,前欲正而朗,后欲实而厚、高而不陷,左欲昂而长,右欲低而短。
分而相向,捧盘献珠,怪其光明灿烂,见者颜面亦生红润。
地欲厚,土欲重,古人每称土轻重,验地冈厚薄,立郡治、县治,宜于坐镇四方,润泽生民。
地下气脉所聚者,大则为郡、为县,人物所聚必繁盛。
阳气不聚,则土弱而地无力,不宜胜载世事;
阳气聚,则土实而地有力,则地与人相宜而生福。
聚之小者为穴,而为穴之形势气脉,则欲歛束。
山之与地,数里、数十丈之形势气脉,聚于或一二丈、或数丈之余,愈密愈妙。
捅地藏宝货于不露形像,葬者冥窃天地真阳生意一罅之暖,自然宜其后人,吉无不利。
地亦欲厚,土亦欲重。
一郡一县之间,可居者多,可井者亦多,居而奇则少,井而奇更少,欲求穴,万或一二。
真阳生意散而流行天下,无往不在,无往不生草木万物,然气聚处少。
聚而为穴者,真阳生意之小小至微一芽尔!
其大本则垂荫十方无尽众生世界。
抱朴子》云:「天下一郡、一县、一乡、一里、一宅、一房,各有生地,各有死地」。
又兵家兵书多论天下战守形势,其说应机出处,便宜行事,难拘其说。
荆州永州息壤,不可犯之,《淮南子》谓之「息土」,又地形之小异也。
广南之地,颇有恶戾之土,葬及一年,骨与棺尽朽为土;
四裔远域,更有粗硬恶戾之土,非正气也。
《易》曰:「立地之道,曰柔与刚」。
《坤》以柔道为正,土柔而细润则吉,土刚而粗硬则恶。
山气多刚,地气多柔,柔胜于刚乃吉。
唐末远方或以五色帛,或以器贮活鱼埋之,一年,发视其鱼生死,五色变不变,验其地美恶,其痴殊甚。
昔有至人教人待大雪中,看雪不积处,是穴。
又有至人教人执火把走,遇火灭处,是穴,乃阳气散漫而出,不容火燃也。
又有至人教人燃灯于所指之地,看灯不灭处是穴,乃一缕阳气劲紧直出,随一缕灯焰而上,不为风雨所灭也。
如数里、数十里之间,山地四向皆砂砾冷瘦之土,忽其中一围,或一二丈,或数丈,乃暖柔腻之土,至吉地也。
此皆讑地下造化也,皆真阳生意之聚之妙也。
水圆折者有珠,水方折者有玉,此其似也。
不止于此,地运、山运将兴,素有虎狼,尽尽自去,却与人相宜,而生欢爱心,如增如涨,如地下蔼蔼有情于生
地运、山运将衰,曩无蛇虺,戢戢乱生,却与人不相宜,而有损害意,似偷似陷,似地下索索有声而走气。
非有高明之人,见以见外之见,即古山水,开新气象,剖其精玄,则失之矣。
唯是世间万事,年改月换,日变时化,山山别、水水别、处处别、方方别、气数别、变化别、兴衰别,久近别、一别、众别、别别无尽
祇将别以益别,竟莫别其为别。
以何别别之法,别其不别之别?
应笑尽走于不容不别之万别世竟,不识别有非别、非非别之地,在乎山阿。
一天之妙无尽,四时之气常和,八方之风寒莫入,数亩之土宜最多。
乐哉斯丘,绝无偏颇。
宜以菟裘,遁世婆娑;
宜以窀穸,瘗壳嵯峨。
过于铁函,牢不可磨。
纵有万别,其如之何?
不遇至人,意终不决;
至人开眼一照,洞见天外,天地俱新,山水俱活。
一指指定,不劳再指,更不求其契合于一切法,而自然契合。
天上阴阳、五星、九星、四时,地下五行、八卦、八门、九宫、二十四局、三十六将,一切造化,何用安盘下针,拟议来龙,定主宾,分拱按形势诸事?
又何须移路避冲,改水换势,种树补缺,培土为照粉饰诸事?
世率以五行之山各二十四局,才遇一山一水,若差一步十步,又各有二十四局,互换作数山数水之用,互换为主为宾、为龙为虎、为风为水,互飞天星,互移八卦,互开八门,互飞三白,互为六仪。
人各出奇术,人各出奇见,展转发明,各各曲折山水形势,归于轮盘格局之中,为千千万万山水妙用。
此为移尺寸之差,尽换山水之势,顿别祸福之应,乃人为之穴也,实非山水自然真穴也。
此意相袭已久,难可遽改。
若用坐东坐西,则阴阳相差;
坐南向北,则位置颠倒,阴寒极重。
后人以枕所坐之山即为北首,非北首也,非天地正位也。
纵别有至奇特处,不得已而用之,终减分数。
何况不深忖细论分金轮盘诸格局法,只推测得世上寻常五行生旺格局,未足以见地下真正自然气数。
大地广博,气脉纷错纠缠,潜走地下,自然变化,自然奇特,一一处处,各各自然不同。
讵可以世间奇见活法移换拘束自然造化,以三年一步、十步一世种种诸法移易气数,勒为定验?
山山水水,处处方方,气脉气数,有时迟,有时速,有时进,有时退,有时然而不然,有时不然而然,又一一各各皆不同。
于不同果可以轮盘筹策,算以活法,局以定验,推测之乎?
天静无风,一铃独鸣。
天津桥上闻杜鹃声,以心通知之,亦似以风角鸟占知之,不以寻常推测法知之。
而乃写为山形,板成死本,纂为格诗,钉作死句,争知天下事尽在一毫上错过好事。
勿泥死法,当开活眼;
勿执外境,当察内情;
勿拘小局,当观大体。
千丈为形,百尺为势,其见亦狭矣。
目前之所谓葬者,不过取山水微有格局处,不问无真来龙,不问无真穴,不能细论主山,妄诞指东画西,诬合迁就立说。
只怕地下有石有水,深凿不过按天星九尺为例,却令多增新土培高为势,终是客土,气不相合。
江南坟墓,棺椁去土多止三四尺,岂治葬良法?
夫子封墓,谓不可弗识,非为培势。
从古封墓讑爵,焉敢过制欤?
忍闻江南之人,子孙零落,掘焚取物卖地,风俗恶薄可叹,反不如杨王孙立于裸葬也!
古者葬法,俱不用石椁塼椁,亦不用梁椁板,四围并不甃砌,但以周围厚木棺椁,深深悬棺下葬,不用椁亦可,最以深为妙,不留影迹与后人知始佳。
古今天下处处葬法各不同,独此法最简最妙,只恐父母无治命,子孙决不肯用此法。
旧以历青和油煎,遍刷棺外;
又黄泥石灰或查和捣,却周围实之,久则如铁,极可取。
谋葬者当薄葬,棺内无物,棺外葬不华饰;
又当漫山无迹,只可遥望拜扫,庶或其可。
世人竭目力,继心思,略见地上分毫气数,不能彻见地下本体造化。
犹相人之形貌、医人之疾病者,不能彻见人之灵台五脏,岂善相也!
岂神医也!
世人既见不分明,不得不再四为避凶就吉谋。
孔子曰:「里仁为美,择不处仁,焉得知」?
《释名》曰:「宅,择也」。
择吉地而营之也。
圣贤教人择地而居之道也。
若夫踰淮而北为枳,鸲鹆不踰济,貊?
汶则死,及蚁迁穴、鹊巢避风、避太岁之类,万物各有所宜,万物各有所不宜。
《禹贡》任土作贡,职方氏九州所宜,历代贡各州所产,皆土地所生、风气所宜者。
《易》亦论及天地之宜,象物之宜,与地之宜,使民宜之。
《月令》亦讑来岁时令之宜,大司徒以土宜相民宅。
与夫《七月》豳俗,皆论天时、地气、人事之宜与不宜。
阴阳家诸法诸卜,皆论与此事宜与不宜。
《考工记》论天时人事,独归重于此地气。
然也真的确论,本乎地者亲下故尔。
地气非独能变物之美恶,然颇能移人之性情。
其地宜佛、宜仙、宜儒、宜富贵、宜豪杰、宜人民、宜于清粹重厚者,吉;
宜于浊恶顽脆者,不吉。
种种人事所宜不同,由于地土清浊刚柔变化之气种种不同而然。
司马头陀识骨人不宜住肉山,而识沩山主之奇验是已。
或宜于此,或不宜于彼,或宜于古,或不宜于今,皆地气使然也。
山势地气宜于葬者,则宜于存者。
论地之外,山地却要分明,一依风俗古例。
存者立阳券,问人买地;
又立阴券,问土神买亡者葬地,明示疆界,幽告神明。
苟不宜,客鬼争之,土神诃之,官讼阴谴,缠绵子孙。
乃存亡事理财物不正直分明所招,非山地风水神杀之咎。
偷葬者有福无争无咎。
葬之不宜,则为僵尸,地寒气滞,骨槁肉坚之故。
肉软者非僵尸,暖则化,化则吉。
况葬以藏为,人之藏物,必藏于深密完固之处,不为人窃鼠偷,则物永久;
葬之藏骸,当藏于暖密完固之处,复藉山环水拱,则墓永安
更亡者在生,德行精神,完固无失,宜潜阴神,暝如入定,归宿深密,鞠育灵活,一窝暖云,渍醒冷骨,寂以养幽独,妙于游冥漠,何当跃滞爽于玄夜,开生颜于尸解?
次则爪甲缠身,笑面如生,此大不易得,否亦过于南面王乐也。
非此暖意,则太阴何以炼形?
真阳生意之妙,一至于是。
于以宜后人,以安以寿,以富以,父母子孙,一气潜通,幽明孰能间之?
人之欲安欲寿,欲富欲贵者,固天下所同欲也。
抑又当思天有时,地有运,气有盛衰,世有古今。
天上劫运,世间莫测,而三元甲子,一周一百八十年,天运一小变,地运亦一小变,一丘一壑,一纪十二年亦一小变。
小则地脉山脉或移,风路水路或转,土有增有陷,石有长有泐,又或掘凿、烧毁、坍崩;
又甚则高岸为谷,深谷为陵;
又甚则万方易俗,万化易位;
又甚则田变海,海变
大则复混沌,复开辟,混沌开辟,无有尽期。
造化气数一回,天溥真阳生意以福于人,则地气通,一方之水土俱甘香暖润,人物亦正贤慧,鬼神鸟兽亦咸若,万物亦盛多,一切色、一切声、一切气亦俱
造化气数一去,地收真阳生意以还于天,则地气塞,一方之水土俱苦涩枯寒,人物亦愚陋恶逆,鬼神鸟兽亦不宁,万物亦衰乏,一切色、一切声、一切气亦俱浊。
祯祥妖孽,可以前知;
人生无慧目、慧耳、慧性,则不能见一切先变之色,不能闻一切先变之声,不能察一切先变之气,不能辨一切先变之味。
以至一切处、一切事、一切物、一切俗、一切人、一切心,种种先变之兆,外虽如然未变,内已隐然先变。
小则数月、数年前,大则数十年、数百年前已兆之矣。
如《史记》秦樗里子已先知葬章台东,后百年有天子宫夹我墓,所言奇中。
非独此一人一事,亦非独一丘一壑、一物一事、一家一郡消长之理如是,天地气数大体消长之理亦如是。
人与万物尚未变,独地气先变,盖地为万物之母也。
真阳生意盛,则地气盛,万物壮实而耐;
真阳生意衰,则地气衰,万物槁弱而不耐。
或消或长,难以定论。
如海中沙渚,或东涌,或西没;
如空里云雾,或雨出,或晴收。
又地水之外,浑是金刚之气,乘而为轮,自然天下八方地底,无往不当生金银。
时未至,气未完,体未坚,物未出,彼长此消,古无今有,各有气数,悉难以定论。
自古帝王建都,下而小邦外化立国,往往不同,原于天时、地利、人和,各各与其盛衰,气数之所感召;
三者有一不完,则王气衰歇。
古今天下三才万物盛衰生死之运,处处亦各各不同。
天地日月尚终归于坏,特岁月劫运久近不同耳,安有一定不易之人事,亦安有一定不易之乾坤邪!
亘古不坏者,理也,真阳生生之意也。
欲知地理之脉络,又当知地运之盛衰,又当合天地人万物之全体,逆参其机括,而擒纵观之,或得其枢要焉。
岂可独委之地理,而不究天人之理也?
固是天下山水颇多吉地,率皆天秘地隐,神藏鬼匿,不使世人窥见其处;
其出也自有气数,决待吉人与之,非天地私与之,吉人自与之也。
太公五世反葬于周,礼不忘其本,狐死正丘首,仁也。
子高不肯以死害于人,择不食之地而葬焉。
郁郁佳城,有主久矣,当时盗眼,岂不欲窃滕公吉地,似定数也。
孙钟感三官下教,其葬不亦重乎!
非设瓜也,二人皆阴骘也。
君子有是心,葬之不吉,未之有也。
是以为恶人葬吉地,上天有禁。
天地鬼神,断不许无德行、无福之人,私窃天地之宝,以寿不仁之富贵。
至人未尝不见之,未尝不知之,决不轻易漏泄示人。
况无先事而知、隔物而见之术,又无透空破地、蓝碧方瞳之人,曷能源流天地人万物一脉真造化乎!
其不能溯乎真造化者,以举世之人纷纭万学,一一尽走于不相同之域,而示造于未始不相同之天。
同其不同,不同其同,同其同,不同其不同,则不堕于同不同之偏。
不同者,三才万物纷然妙用;
同者,三才万物本然真体。
初未尝同,未尝不同也。
恶可以天道、地道、人道、物理,一一一切之不同者,惑乱其胸中之天耶!
庶几不泥于天地人之迹,而通乎天地人之赜也。
此匪术也,理也。
三才万物之理本一致也。
欲造一致之妙,必推其精粗而格致焉。
譬如乳出酥,酥出醍醐,至醍醐则极妙矣。
阳气者,一切有形中之至精者也,是犹酥也;
真阳生意者,又阳气中之至精至精者也,是犹醍醐也,道家谓之水中金药物也。
天、地、人、万物、万事、万法之各各变化不同也,果谁为之?
全论其全体,全然同是一真阳生意,千变万化而为之,其先天、先地、先父母者也。
真阳生意果谁为之?
超此难言也。
按图索骏,泥形取像,真死汉,宁足以语此道?
世之所传所学,只是世间法,纵得真传妙用奇诀,亦世间法;
不涉于世间法而得之,始为高眼。
苦学三十年,不如点化数语,又不如一双乖觉之眼,又不如一片玲珑之心。
犹未也,难哉!
又况一切世法,上听上天所行,又随国法所转,又审世道污隆,又逐人心正邪,尚之则灵,不尚之则不灵,又当识其时宜也。
断以不疑为上,通达之人皆,不通达之人多忌讳。
此阴阳家诸法,不容不存,第人卤莽,难闯其妙,又不可苦溺其说,又当观人力量、见识、德行、福德为何如。
遇其地或太过,而其人不足以当之,亦不可。
天地至大,万物至多,惟一至公之理行乎其中,天且弗违,安有私心?
然彼一一各有分剂,一一各有法缘,当以真情实行,尽力行我之正大,契彼之气数,忽然眼开,见奇特造化。
欲加一毫人为,不可得,奚特地理云乎哉!
道家谓,五岳之外有别五岳;
邹衍谓,九州之外有大九州;
列子谓,焉知天地之表,不有大于天地者乎;
释氏谓,南阎浮提为四大部洲之一,娑婆世界为华藏二十重世界中第十三重诸世界中之一。
此其大槩也。
恣情澜翻,何有涯涘!
是诚不可以圣智测度。
然天地依风,风依虚空,虚空无形,无所依。
天地虚空,根蒂安在?
必有剖破天地、虚空、根蒂者,视之而笑,且置此说。
尚有一则语,颇费分疏;
昔迦叶示灭窣堵波,至今在天竺国鸡足山中,迦叶亲抱释迦佛金缕袈裟,直待弥勒佛下生而付焉。
其事极远极远,当时止是何穴?
又如何不随天地、山川、气数迁变邪?
理邪,非理邪?
数邪,非数邪?
子当努力行四方,子当努力行四方。
一旦铁鞋根断,会遇无舌大丈夫,历历明以告子,何止三教九流、万方万法要旨。
大地山水来龙,天地人万物阴阳,虚空根蒂而已,子终身之事毕矣。
子当牢记其语,待归以告我!
南康军成蹊庵记 南宋 · 白玉蟾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七五三、琼琯白真人集
紫阳真人云:「学仙须是学天仙,为有金丹最的端」。
夫修金丹者,先探本原,次知蹊径。
入门之初,辨水火,识龙虎,然后采太玄真精以为金丹之母,观乌兔升沉、龟蛇交合。
故能三室开明,六窗晃耀于内景之中,蓬莱方丈,昭然可观,亿真万圣,其来如云,天然宫庭,香花缭绕,红楼翠阁,钟梵铿锵。
中有六灵五武之神,禁丹鼎,司华池,卫神室,即日丹成,与道合真。
然修炼之者,结茅庐,创丹室,耕玄圃,而后可以致八琼之药,三琛之丹,齐天享年,谓之天仙。
庐陵处仁少业儒,志在云水,甫弱冠,眼空四海,植锡于庐山之阳,学金丹于柴湛然,柴盖得之王玄谷。
王、柴俱仙去,李乃鸣此道于星渚,由是阐其所入之门,使人知有归宿之地。
昔朱氏建成蹊庵旧矣,李从而新之。
外表以桐原,原之内扁以仙径。
渊泉于门之左,埏燎洞于门之右。
其庵仍曰「成蹊」。
缔三间之素堂,敞六通之皓窗。
壁间石刻「龙虎」二大字,方丈馀。
营为殿,轮奂甚宏丽,奉玄帝粹容。
模龟范蛇,将吏如活,登殿致祷者风凛其背。
东则函丈,琴剑挂壁,经史叠床,琳馆焕然,古画罗列,客至不能辄去。
西则栖云之堂,五湖四海,瓢笠若蚁,晨夕香烛,茶板饭钟,气象清高,号为小蓬莱
壶东之奥,则堂以为厨,庑以为厕。
阐西之偏,寮曰延焘,以遇卫和者。
四围以墙,万瓦栉比,满园佳蔬,畦水碧润。
殿下临天井,绘祠山像,塑里域神以奉之。
重楼复屋,翚飞际天,净几明窗,顿与俗隔。
壁耀海月,簟横湘云,铁笛无声,铜炉不火,檐铎风而递响,灯龛昼而长焰。
园中甚盛,依而庐,圆若覆瓮,如一壶天
函丈之幽,山茶喷红,瑞香吐紫,閒花丽草,秀不知名。
栋以数椽,谓之丹室,盖于此而炼金丹焉。
天下列郡,郡各有堂,以宅方士,堂各有主人,然未若南康成蹊之为胜,何哉?
李乃个中人,明个中事,故夫建堂之时,曾不出疏而人自遗以金谷。
星锤月斧,不日落成,云栋霞甍,五采争丽。
兹盖发明金丹之机,显露金丹之用,有如此堂也。
李孤介少交游,怡然三十年,起居饮食于星渚之滨,力以此道阐而悟众,殆未有印可证者也。
吁!
圣凡相菽麦于其间,隐显莫能睚眦也,一旦有美须眉者道其衣,作吕洞宾相于壁间,数笔立就。
既去浃旬,忽一枝薜荔盘据其壁,独其相于外,人皆讶之,安知其非吕之曾诣是也?
山章攀倅是郡,然亦味道者,榜其主之一壶曰青华宫,宾之一壶曰纯阳谷
盖奉太一于左,而通于右。
青华木之,纯阳金之,既此堂皆合丹旨,又于此而寓金木间隔之意焉。
堂之地实学录朱炜捐以基其庵,朱与李甚相厚。
朱文章士也,邦人目为经笥,然亦不喜科名,颇嗜方外也。
自号牧庵,混俗和光,道俗颇山斗之,主是庵者许时,非真得金丹之大义者不能也。
谓成蹊者何欤?
前多桃李,故取「李不言,下自成蹊」之语也。
道本无言,道若大路,名其庵者,正谓是也。
凡入斯庵者,毋徒以,当知其所以也,如斯谓之成蹊。
客有契李牧之意者,乃为之记。
中神诞于础,瑞雀巢于楹,异哉!